纯爱经典 再度“风起”
本帖最后由 拍臀帝 于 2015-1-16 13:39 编辑王一鸣 2013年11月05日
日本动画巨匠宫崎骏取材于日本作家堀辰雄同名小说的电影《风起》，上映后引起风潮，造成话题，令大众重新关注上世纪30年代问世的这部经典，原著小说的多个中文版本近期也争相出版。
一切都从法国诗人保罗·瓦乐希（Paul Valéry）诗歌《海滨墓园》（Le cimetière marin）里那一句开始——“Le vent se lève! ... il faut tenter de vivre!”
堀辰雄把这句诗作为小说《风起》（日文原名《風立ちぬ》）开篇第一句，并在书中复诵数次。
风，可以是春日中莹柔可亲的一双酥手，亦可以是滞闷夜晚里穿堂而过的凉爽之气，又或是卷扫着残花落叶绝尘而去的凛凛萧瑟，更可能是惊雷暴雨中助虐的一阵狂飙……无论“风”是怎样的形态，对堀辰雄来说，每次风起，他都将之视为对生机的一次拨弄、撩动和鼓舞，似乎只有伫立其中，他才能以敞开的胸襟迎抱风的抚慰，或以病弱的肉躯冲击风的源头，在风的轻拂或撼动中体会生而为人的真实、坚定与纯粹。
命运多舛不放弃写作
堀辰雄1904年生于日本京都，两岁起父母分居，跟着母亲生活。他自幼体弱多病，反复就医，一度没有心灵方向。高中时偶然的机会，与芥川龙之介、室生犀星等文坛前辈相遇，芥川龙之介开启了性格内向的堀辰雄并不熟悉、却热衷探索的一个新天地——文学世界，而1923年关东大地震避难期间母亲不幸身亡，这痛苦的丧母经验，也对堀辰雄日后用文字表达情感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
入读东京帝国大学文学系后，22岁的他与友人中野重治创办文学志《驴马》，喜爱并摹写《水族馆》等现代主义作品，他的写作已显露出敏感的现代风格，却仍不失昭和文学的古意雅致。
亦师亦友的芥川龙之介自杀，成为堀辰雄人生中另一个巨大打击，他后来参与《芥川龙之介全集》的编撰，大学毕业论文亦是“芥川龙之介论”。1930年，取材芥川龙之介的自杀及自身经历所创作的《神圣家族》发表，评价极高，堀辰雄正式成为日本文坛新星，奠定作家地位，同年并出版小说集《笨拙的天使》，正当日本文学界开始对这个沉静却感染力十足的年轻作家产生诸多期待时，他却在这个阶段感染肺部疾病，到轻井泽疗养，因此后期以轻井泽作为舞台的作品相当多。
病中接触了马塞尔·普鲁斯特、詹姆斯·乔伊斯等当时欧洲较先进的象征主义文学，也是在那时读到保罗·瓦乐希等法语诗作，这些作品丰富了堀辰雄自身作品色彩，也拓延了人性深度，病榻上厚重又反复的自省思考落于文笔，反映在他对人物心理的完整描写极其注重，风格已然鲜明确立，后世将他与同质性较强的芥川龙之介和横光利一归类为“新感觉派”作家。
以哲思眼光审视爱与死
1936年秋，堀辰雄开始执笔以“爱”与“死”为主题的《风起》。该作取材自堀辰雄第一段婚恋——1933年堀辰雄结识“向日葵般”的美丽少女矢野绫子，久病所苦的堀辰雄因这段初恋大为振奋，生命像射进来第一道曙光，两人遂订婚，但订婚后不久，矢野绫子的肺结核症状随即恶化，堀辰雄自己也抱恙，两人一起住进高原疗养院，约好的愈后婚姻生活并没有实现，矢野绫子去世。怀着对这份仓促爱情的追忆，《风起》在很大程度上还原的就是他自己和矢野绫子在疗养院中的日子，有“私小说”意味。
《风起》前段中段各章节虽短，却分别发表于不同杂志上，刊载一年多也无法完结。堀辰雄于1937年结识第二任妻子加藤多惠子，他下定决心，终于在与加藤多惠子成婚之前完成了《风起》最后一章，像是告慰生命中第一个爱人。此后，创作出1942年获得第一届“中央公论社文艺赏”的大作《菜穗子》，以及1943年的散文集《大和路·信浓路》等两部主要著作，1944年起健康逐渐恶化的他，已无精神和体力再从事写作，无法控制的肺结核病情造成他大量咳血，1953年离世，川端康成担任了他的治丧委员会会长。
短短49年人生里，堀辰雄自年轻起便接连遭命运操弄——关东大地震、昭和金融恐慌、结核病大流行、日本参与的两次世界大战等重要历史事件，均在他生命里留下印记，动荡的时代之风剧烈吹袭，当时日本青年一代信仰集体缺失，他却仍坚持走上文学创作道路。而他笔下几乎读不到因历史、政治和战争的烟尘所沾染的世界，留下的是对美丽、爱情、梦想、自然和生命的一曲曲赞歌。即使是在与病魔斗争中，他也乐观以对：“托生病的福，我获得许多。”他不怨天尤人，更与病为友。
大时代的喧嚣被堀辰雄化为山中四时的风景流转和真爱挚情的泪光欢颜，他用温柔之心对抗苦痛折磨，以喣濡贞慎与爱人相慰相携，一旦不安来袭，他就诵读起保罗·瓦乐希的《海滨墓园》，这成为他一种精神支柱。
日本文学翻译家赖明珠说：“半生都与病痛搏斗，却始终坚持创作的堀辰雄，心志非常坚强，他的作品中表达对生命对爱情纯真炙热的精神，鼓舞了不少读者。阅读他的文字总像是透着在蓝天白云、细雨浓雾，亲眼见到一草一木，山毛榉、野草莓、野蔷薇、落叶松、山葡萄、羊齿、茱萸；亲耳听到山鸠、野鸟的啼声、溪谷潺潺流动的水声……自然界的点点滴滴，充满生机。而他那以病痛换取的幸福，将负面多舛的命运转换成正面的喜悦文字，至今仍发人深思，历久弥新。”
三中文版各具特色
堀辰雄所有作品中，最为大众所倾心的就是被认为是日本“纯爱小说”杰出代表的《风起》。今年，《风起》三个中文版9月和10月在台湾和中国大陆陆续面世：岳远坤翻译的“新经典文化版”，江荷偲翻译的“新雨版”，烨伊翻译的“新星版”（该版命名为《起风了》），不约而同皆为“新”作。更早一点的2009年，中国吉林大学出版社亦曾推出由孟瑾翻译的版本，一本日文中篇小说短期内有数版译本问世，近年来在中文出版界中已属罕见。
保罗·瓦乐希那句“开篇诗”，在每个版本中都被翻译过一次。岳远坤译为：“起风了，努力活下去”；江荷偲采用诗人崔舜华对《海滨墓园》法文原诗的中译，译为：“风起，唯有努力生存”；而烨伊则译为颇有中文诗歌韵味的：“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三个版本中，相较江荷偲的“藻绘婉丽”和烨伊的“凝练质朴”，岳远坤介于两者之间，平实自然的叙述中自有情情切切，流露出男性化的深沉、隐忍口吻。已有读者对比日文原版，讨论各中文译本间的差异，指出日本讲谈社第18届“野间文艺翻译奖”获得者岳远坤版较贴近文意。而说到“男性化”语调，堀辰雄不脱日本近现代男作家一贯在作品中所突显的性别特质，但相比于“刚性”、“薄凉”和过分“中立”的日式男子气文风，堀辰雄的作品读得出东瀛男子心底深处散发出的脉脉温情。
每一页写出令人心颤的文字
《风起》前四章“序曲”“春天”“风起”“冬天”，是以1934年至1936年期间，堀辰雄与矢野凌子在长野县富士见高原疗养所生活的点滴为题材所写的故事。说是“故事”，并不像一般“故事性”小说中故事情节的曲折蜿蜒跌宕起伏，堀辰雄以恬淡的笔调写出陪护的“我”与患病的“节子”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心理活动、情绪交汇和精神沟通，许多章节更直接用“病人”来指代病理反应中的“节子”，堀辰雄在感情之中拿捏着理智。以配角出场若干次的只有“节子的父亲”和一笔带过的“隔壁房间病人”，但就是如此简练的架构、平淡的设定，堀辰雄却几乎在每一页都写出一句句、一段段令人心颤的文字，这种感动并不流于做作煽情，细腻浮凸的情境感像纯爱电影般畅然舒缓，极有画面。
比如这一段：“‘啊，原来是栗子落地的声音啊，就是那个声音把我吵醒的。’我稍微提高了一下音调，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放开她，走到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透着天光的窗边。然后，我倚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任由刚才不知道从哪只眼睛渗出来的一股热乎乎液体流下脸颊。远方的山顶上有几片静止不动的云，云边已渐渐泛出浓重的鲜红，农田那边也终于有了动静……‘你那样会感冒的。’她在床上小声说道。”（岳远坤译本）
《风起》的最终章“死亡阴影的幽谷”则写“节子”故去后，“我”独自栖居于隆冬山麓中的生活和感受，其内一段“雪夜光源”的描绘，读时只觉如飘雪般轻盈，读罢却不自知的早已凝华出感动热泪。现实中的很多感动被悲剧绑架，常常因“失去”因“痛苦”因“死亡”有感，但《风起》的感人之处在于，用“失去”的经历讲完了一个“获得”的故事，在“痛苦”的表面下蕴藉了一个“幸福”的内核，以“死亡”的躯壳孕育出一颗“复活”的心灵，“映照美学”在堀辰雄多部作品中均有体现。
三岛由纪夫则对于《风起》中混合日欧双重文化风情的感性、理性世界有着好评，认为堀辰雄堪称与森鸥外、小林秀雄一样的新文体开创者。
（本版图片均取自网络）
小说因宫崎骏动画电影翻红
《风起》小说从1954年到1976年间5次被改编成电视剧，两度被搬上大银幕，最为经典的一次映画化，就是1976年东宝电影公司制作的电影《逝风残梦》，由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主演，加入太平洋战争爆发迫使相爱的男女主人公不得不分别的情节，战争结束后男主人公自战场返回日本，女主人公已因病撒手人寰……电影的悲情打动了一代又一代影迷。
今年，动画电影巨匠宫崎骏再次把目光投向这部作品，以《风起》内容为基底，融合两位实际人物：一位是堀辰雄，另一位是日本航空之父、“零式舰上战斗机”设计者堀越二郎，取这两位宫崎骏敬佩的文学家和科学家，创造出主角“二郎”。以零式舰上战斗机的诞生为纵轴，青年技师“二郎”与少女“菜穗子”的相遇离别为横轴，交织出上世纪30年代一段令人动容的青春物语，值得一提的是“菜穗子”是堀辰雄多部作品的女主角之名，宫崎骏表明以这部电影向堀辰雄和堀越二郎致敬。
堀辰雄和堀越二郎确有相似之处，堀辰雄比堀越二郎只小一岁，几乎同龄；两人都就读于东京帝国大学，一个文学系，一个工学系；堀辰雄完成作品《风起》的1937年，同年堀越二郎进入零式战斗机设计部；堀辰雄的经典《风起》等作品完成后，苦于病痛无法进行文学创作，堀越二郎则在设计出零式战斗机后，在日本军方强压下再无建树，各自被命运和现实操弄，梦想、才华无以施展。
《风起》成宫崎骏影坛告别作
宫崎骏年轻时读过堀辰雄的书，但感触不深。之后在旧书店中偶遇重温，宫崎骏认为战争时期的堀辰雄除了为抱病的身体考虑之外，更重要的或许是他已做好了某些思想准备。随着一步步深入了解，宫崎骏觉得这个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我最熟悉的莫过于堀越二郎和堀辰雄。因此，在描写堀越二郎的内心世界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加进了堀辰雄的东西。”
堀辰雄书中对战争毫无表态，但《风起》电影中很敏感的一点是如何处理中日战争的场面，堀越二郎的战斗机被大量投入中国大陆战场。本身极为反战的宫崎骏最终没有拍出中日对抗的画面。
宫崎骏说：“我只想描绘在最困难的时候也用尽全力生存下去的主人公的故事。我做动画50年，读过的书，听过的歌，遇见过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积淀发酵，在这部作品中得到了最好的发挥。看到完成后的作品，我哭了。第一次看自己的作品看到哭，真是太难为情了。”
《风起》上月中票房已突破114亿日元，观影人数约920万人次，72岁的宫崎骏亦宣布该片为告别作。日本媒体报道宫崎骏因患病引退，影迷最难接受的是：难道宫崎骏的人生和堀辰雄已重叠？
宫崎骏在电影《风起》中引用《海滨墓园》的诗歌，一定也读到了堀辰雄的生命态度：“风起，唯有努力生存／庞然气流浮动手边书页／怒涛击岸岩喷涌如飞雪／如此可观页稿，而今飞逝无踪／碎灭吧，海浪／高举怒涛击破这帆喙轻啄的安恬房顶！”（崔舜华译诗）
堀辰雄和他的代表作《风起》
堀辰雄（1904～1953），日本小说家，生于东京。1930年出版首部小说集《笨拙的天使》，其中《神圣家族》受到名作家横光利一赞赏，一跃而成文坛新秀。另两部中篇《菜穗子》和《风起》都是他的代表作。《风起》描写一个作家与重病情人节子之间的故事，是日本青春文学不朽经典。五度被改编成电视剧，三度被改编成电影，包括今年7月首映的宫崎骏的同名动画电影。
堀辰雄的作品多探索哲理与情思，大量描写生死、灵肉、永恒等主题，笔下人物多半难逃命运捉弄，但却又能以哲思穿越生死，找到积极活下去的力量。
？ gaoda 发表于 2015-1-16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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